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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卑幼在外擅自成亲,再告知父母尊长亦是无妨——但我们能否成亲,与她是否接受我毫无干系。”李遐玉摇了摇首,却又释然一笑,“也罢,横竖她已经不喜你的‘胡作非为’了,再多一个我,大概也不过如此。”

    “母亲为难人的手段也不过就是那些罢了。”谢琰道,“而且,她早已习惯与兄嫂一同生活,想来也不会突然来到灵州。在我们入京之前,都不必生活在一处。等几载、十几载过去,她应该也想开了些,而你我亦是铜皮铁骨百毒不侵了。”

    李遐玉略作思索:“以世间对孝道的看重,咱们也只能从‘避’字了。不过,与家人格格不入到底并非什么好事。你还是须得想方设法,说服谢家大兄为好。”

    谢琰怔了怔,轻轻地握住她的柔荑,摩挲着她掌心中的茧子:“我会试上一试。不过,我已经对大兄完全失望了,你也不必抱着什么期望。”若是有一分可能,他亦希望家人能接纳他中意的娘子,能真情实意地祝福他们。

    ☆、第九十五章谢郎提亲

    是夜,谢琰静静思索了许久,提笔一口气写了十来封信,再度详细解释自己的所思所想与所执所念。当年他年纪尚幼,言语未免有些过于激烈,或许确实不值得信任。所以谢璞耐心地听他说完之后,只劝他莫要妄动,免得伤母亲的心。而今他身为功勋六转的武官,手握累累功绩,又是正经的朝廷命官,也许能以事实渐渐说服他罢。

    翌日一早,他便唤来冯四,将这些信件都交给他:“烦劳冯四师傅,再走一趟长安,替我问候大兄。暂且不必提我身在何处,亦不必提我如今在做什么,只需每月定时给他一封信即可。他若有什么话托你转达,便让他直接给我写信就是。”在婚姻大事尚未成定局,薛延陀之战尚未彻底结束之前,他依然打算隐瞒自己的行踪。若是谢璞无法理解他的作为,他也并不打算将一切尽数告知于他,免得陷入被动的境地,日后反倒影响了他目前的生活。

    “三郎君放心,某一定管住自己的嘴,将自己当成蚌壳,谁也撬不出话来!”冯四认得几个字,见那些信封上都写了顺序,便将它们放进信匣中,“如今三郎君才是咱们陈郡谢氏最有出息的!有出息的人,腰杆子才挺得直!说话才有底气!大郎君和二郎君是兄长又能怎么样?!贡举没考上之前,说什么都是虚的!”

    闻言,谢琰微微一笑:“不错,唯有比他们走得更高,方能证明我确实比他们看得更远。”若是陈郡谢氏能够由他而复兴,便是母亲再如何不喜他的自作主张,不喜阿玉的寒门出身,又能怎生奈何他们?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,她当然不可能不明白这种道理。“待他日我成了果毅都尉或折冲都尉,咱们再衣锦还乡去。”

    “嘿嘿!某一直等着呢!”冯四摸了一把络腮胡子,眉飞色舞起来,“某那几个兄弟一直守在老宅里,成日只能给娘子、二郎君当仆从差遣,恐怕武艺都早就生疏了!某跟着三郎君挣个官儿做一做,回家后也好在他们跟前大摇大摆地走几遭,教他们张大嘴羡慕去!”

    待冯四离开之后,谢琰便径直前往正院内堂,去拜见李和与柴氏。许是心有灵犀的缘故,远远就见李遐玉迎面而来。两人不约而同地选了原本习武的时候私下去见长辈,望见彼此时,皆怔了怔,而后相视而笑。

    对方为何而来,两人多少能猜得一二。然而,不待他们说上一言半句,李和便提着陌刀自角落中转了出来:“嗬!武艺一日不练就会稀松!你们两个这是在偷什么懒?!三郎,待会儿回军营之后,去校场与我打一场,让我瞧瞧你最近有没有长进!”

    “孩儿遵命。”谢琰笑着迎上前,接下他的陌刀,“不过,此来拜见祖父祖母,是有要事想商量……”李遐玉听到此处,虽说心中早有预料,却仍突然觉得有些羞意,刻意放缓了脚步,落在他们身后。

    李和斜了一眼谈笑如旧的谢琰,抚着雪白长须,又瞧了瞧看似毫无异样的李遐玉:“有什么话不能迟几日再说?而且非得你们二人一同过来?莫非又想去北疆,私下寻我来说情?我早就说过,北疆混乱,须得谨慎行事,可不能放你们去胡乱搅动那一池子浑水。别想打什么主意了,你们趁早回校场上去,还能射几十箭练一练手。”

    “并非为了北疆之事。”谢琰回道,随在他身后入了内堂。

    柴氏早已听见祖孙二人说话,瞥向李遐玉,嘴角微微勾了起来,连脸上的皱纹都仿佛舒展了几分:“元娘,且坐过来,帮我瞧一瞧这两天积攒的帖子。三郎,有什么话,你尽管直说就是。”虽说她并不知晓两个孩子是何时互诉衷肠的,也未曾料到短短数月之间,他们的情意便已经突飞猛进到如此地步。然而,端看两人眼下这番举止,又如何能猜不到他们正打算坦白些什么?

    谢琰立即干脆利落地跪了下来,给两位长辈行了稽首大礼之后,方郑重地道:“祖父与祖母在上,且先受孩儿一拜。孩儿……心悦元娘,想娶她为妻,择日遣官媒提亲,望祖父祖母成全!”说罢,他又深深拜下,静待两位长辈的反应。虽说他心中已有九分笃定,却因久久未曾听见回答之故,多少生了几分忐忑不安。

    垂首拜下的谢琰自是看不见,李和与柴氏对视一眼之后,眼角眉梢透出的笑意。李遐玉眨了眨眼,这才发现祖父祖母似乎早便发觉了他们二人的变化。听得“提亲”之语后,长辈们非但不觉得震惊,反倒是一脸理应如此,就像他们早已等待着这一刻似的。她细细回想,心中暗叹:恐怕在他们依旧懵懂的时候,两位长辈便已经看出端倪了。如此说来,他们之前急着要给她议亲,既有五六分真,说不得也有一二分试探之意。

    刻意沉默了半晌之后,李和方重重地咳了两声:“胡闹!你们二人是义兄妹,兄妹之情与夫妇之情如何能混淆?!况且,你先前不是曾说,暂时不考虑婚事么?往后你还有更多机会得到更好的婚事,莫要一时糊涂,免得日后悔不当初!”

    谢琰依旧低着头,沉声答道:“孙儿确定,对元娘并非兄妹之情,而是……男女之情。先前不考虑婚事,只是因不曾发觉自己的情意而已!婚姻是人生大事,孩儿从未有过将其视为利益交换的想法,只想娶中意之人。故而,此生非元娘不娶!”

    “婚姻乃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。以你们家的门第,恐怕也看不上我们这样的寒门小户。你如今恐怕满心都想着绕过你母亲,不教她出面甚至不教她得知此事,由自己请媒人提亲罢?!当这桩婚事是儿戏不成?!”柴氏接过话,面上含笑,所言却毫不容情,“便是你娶了元娘,往后你母亲若是不认这个儿媳妇,又将她置于何地?!”

    “孩儿本便不打算由母亲来主持婚事。况且离家数载,音讯不通,在外自行娶妻生子,想来亦是情有可原。若是母亲不能体谅,日后怪罪下来,也都是孩儿不孝、擅自娶妻的过错,与元娘毫无干系。”谢琰谨慎地回道,“祖父祖母尽管放心,孩儿若娶得元娘,必定珍之重之,终生不会负她。婚后她亦会如眼下这般自由自在,不必为任何琐事所累。”

    柴氏还待再问,见身畔的李遐玉有些欲言又止,实在绷不住了,笑着睇了她一眼:“元娘,你难不成是心疼三郎了?想帮他说什么好话?”

    谢琰微微抬起眼,望向李遐玉,就见她正笑意盈盈地瞧着他,答道:“祖父祖母疑惑重重,句句询问,确实也都是些要紧事。不过,所有这些,我都早便已经问过了,他也早就想清楚了。反反复复再问,也不过是一个‘避’字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啧啧,你们这是早就私下商量好了?真是女大不中留!”柴氏笑哼了一声,“年纪还小着呢,着什么急?总须得你及笄之后,才能议亲。待到你十六七岁的时候,再完婚也不迟。咱们家可不兴什么早嫁,多在家中留几年才好呢!”

    此话无异于满口答应了,谢琰难掩喜色,迅速地又深深拜下:“多谢祖父祖母成全!”

    “混小子,我还没答应呢,这就谢过了?!”李和瞪圆双目,拍案而起,“我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!若不能升到校尉,可不许你娶走元娘!而且,你休想将元娘带得远远的,只能住在咱们自家的宅子里!哼,我们给你们重修院子准备新房,倒也让你省事不少!”

    无论他提出什么条件,谢琰自是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。待回过神之后,方想到——他似乎也从未想过,婚后要买个宅子别居。他们二人都早已习惯全家人聚在一起,又何必分开?李家便如同他自家一般,再自在不过,又何必换地方?

    当然,明智如谢琰谢三郎,机敏如李遐玉李元娘,也一时间不可能想到,住在女家之中意味着什么。眼下两位长辈亦不可能与他们详细解释。

    趁着兴致正好,柴氏立刻命婢女将给孙女精心准备的嫁妆单子拿来,与她一一分说。李和则拍着谢琰的肩仰天大笑,简直再满意不过了:招了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孙女婿,简直就是圆满!日后重外孙们不改姓也无妨,横竖都是住在自家里,在他们膝下承欢,这样的细枝末节就不必在意了。旁人家的人口都是有进有出,唯独他们家,有进无出,真是人丁兴旺的大好景象哪!

    四人都高兴非常,未曾注意到李遐龄正目瞪口呆地立在门边,一脸难以置信:“……什么?发生了什么事?”他说得异常艰难:“阿兄……要娶阿姊?!”这于他而言,无异于晴天霹雳,无论如何也从未想过竟会发生这样的事!

    “不错,玉郎,我心悦元娘,便想禀告祖父祖母,求得他们许亲。”谢琰回道。李遐玉也微微颔首:“我与三郎,并非兄妹之情,提起婚事亦是水到渠成。”李遐龄一向当谢琰是亲兄长,她曾想过,他可能一时间很难接受此事。因此,她原本想着过两日便寻他徐徐说明,不料眼下却令他大受冲击。

    李遐龄双目微红,不知是该怒瞪阿兄,怨他抢走了阿姊,还是该埋怨阿姊,她怎能嫁给阿兄。这简直太荒诞了!他如何能接受?!然而,此事明显已经成为定局,他再如何反对,恐怕也无济于事了!想到此,他禁不住退后几步,猛地转身奔了出去。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李和&柴氏:我们等这一天等得很久啦!

    李遐龄:说好的刁难呢?说好的阿姊很难娶呢?

    ☆、第九十六章玉郎纠结

    却说李遐龄惊怒交加之下,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,转身便疾奔而出。眼前仿佛不断重复着兄姊二人从容淡定的神色,令他的所思所想所感都无比纷乱。他甚至觉得无法再在这间别院中待下去了,索性就去马厩牵了马,无视了大管事李胜的劝阻,便策马飞奔离开了。李胜完全不知前情,立即回正院内堂禀报:“玉郎方才的模样有些不对劲,不如派几个部曲跟着他,也好随身护卫?”

    李和拧紧眉:“好端端的喜事,却偏教这臭小子搅合得一团乱!!派三两个人远远地看着他,别让他出事就行了!”他好不容易才终于将看中的孙女婿成功留在家中,简直是全家都欢欣雀跃的大喜事。怎么玉郎那小子却钻了不知打何处而来的牛角尖,反应这般奇怪?按理说,一个是他最尊敬的兄长,一个是他最濡慕的姊姊,他不该觉得惊喜么?如今这些少年郎的心思,可真是越来越奇怪了,怎么也琢磨不透啊!

    “随他去罢,他不过是一时想岔了而已,迟早都能缓过劲儿来。”柴氏倒是很淡定,“阿郎,你不是须得带着三郎与憨郎赶往军营么?你们先用朝食,早些过去就是。我与元娘理一理嫁妆单子,看看可需增减什么。如此也好,憨郎成亲之后,便轮到给你们二人筹备婚事了,我也不至于觉得日子过得无趣。都是自家人,这男家女家都由我来操办,倒也甚有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让祖母费心了。”谢琰忙又行礼,“孩儿这两年也存了些家业,便无须分什么产业了。若是祖母坚持要贴补我,就全算作元娘的嫁妆便是。横竖都是自家人,日后也得交给元娘打理,不如教她的嫁妆更丰厚些得好。”他与孙夏的境况完全不同,也没有必要攒什么传家的产业。更有甚者,他还打算将这些年经营的微末产业,将来都归入李遐玉的嫁妆中,只留下职田俸禄。早作打算,也免得他日因这些产业,与家中母亲兄嫂生出什么龃龉来,倒教李遐玉与李家受了损害。

    柴氏略作思索,颔首道:“既然你有这份心,那我便都往嫁妆单子上添。三郎,如今你的出身许多人都知晓,只不过他们并不知你离家出走的实情罢了。你登得越高,有心之人便会越加关注你,你与家里人之间的矛盾迟早都会掩盖不住。虽说我确实想多留元娘几年,但仔细想想,你们的亲事还是早些定下得好。”

    “祖母说得很是。”谢琰笑着应道,“过了年之后,元娘便虚岁十五了。虽说并未到及笄的年纪,但应该也能开始议亲了。行完纳征之礼,亲事彻底定下来,便不必担忧母亲兄嫂知晓,再慢慢请期也不迟。至于亲迎,大可定在元娘年满十六之后——孩儿并不着急。”纳征之后,李遐玉便已经是谢家人,他也可彻底放下心来,专心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。

    他很有些画蛇添足地加了最后一句,偏偏却教李和与柴氏都瞧出了几分小儿女间情热情浓的焦灼来。当然,两位长辈皆是不约而同地装作什么也不曾发觉。心疼孙女婿归心疼,他们自是更舍不得早早地让孙女嫁出去,即使她嫁的是他们最中意的孙女婿也一样。

    这厢三言两语便将亲事彻底定了下来,另一厢李遐龄御马狂奔了一段时间之后,心中越发难受了。他决定找一个人说一说此事,将闷在心里的所有想法与情绪统统都倒出来,或许才能舒服一些。刚生出此念,他脑海中瞬间便闪过一个名字——李丹莘李十二郎。他并不是旁人,又是值得信任的挚友,自是再好不过的倾吐对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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