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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二十三,糖瓜粘。

    坊间讲“过了腊八就是年”,果然就有喜庆的事发生。

    魏谦肺里的瘤子最终被认定是良性的,手术切除了,之后这位大爷为了表现自己英明神武、料事如神,好生来了一通事后诸葛亮,都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了,还抓紧机会得瑟,大言不惭地说:“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,我放过嘴炮吗?就你们这些人,一个个上蹿下跳的……”

    三胖一脸牙龈出血的表情。

    好在,就在这时,魏之远进来了,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桶。

    他跟三胖打了招呼,先把保温桶放在一边,然后蹲在地上,撩起了魏谦一根袖管——魏谦受了刀伤的那只手已经拆线了——魏之远从兜里摸出自己给他磨的那串木头珠子,缠了上去。

    魏谦眨眨眼,奇怪地问:“你怎么想起把它带来了?”

    魏之远头也不抬地说:“你做完手术麻药劲刚过,人还迷迷糊糊的时候自己要的,不记得了?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不清不楚地问人家‘我的珠子呢’。”

    魏谦脸上颇为挂不住,不吱声了。

    三胖笑得褶子都出来了:“哈哈哈哈,‘我的珠子呢’,你怎么那么会要呢?我说,谦儿,红头绳你要吗?二尺长的,过年了,回头爹给你买去,爹有钱,给你多扯几寸,没事还能当腰带。”

    魏谦躺在床上不能下来,只好用眼神表达“我要打死你”这个有点复杂的信息。

    “哎哟,瞪爹啊,”三胖拍着自己的肚子,笑呵呵地说,“瞪我我可就走了,不爱看你那张晚/娘脸。你们俩那个……那个什么,嘿嘿,我就不打扰了。”

    这都哪跟哪?

    魏谦:“滚蛋。”

    三胖仰天大笑出门去,滚了。

    魏谦这才偷偷去看魏之远,却发现魏之远正低头注视着他,他顿时干咳了一声,有些尴尬地说:“嗯,你那个……公司有什么事吗?”

    魏之远: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魏谦又问:“小宝呢?”

    魏之远:“刚打电话跟我大闹了一场,嗓子哭哑了,说是订的下午的飞机,晚上就到。”

    魏谦这回实在词穷了,魏之远就坐在他床边:“还有什么要问的?”

    魏谦沉默了片刻,对他伸出手:“过来。”

    魏之远执起他的手,坐近了些。

    魏谦就抬手摸了摸他的头,而后略微下移,因为伤口而显得有些粗粝的手掌蹭过魏之远的脸,他说:“这回是真没事了,不骗你,别生气了。”

    魏之远闭了闭眼:“我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行了吧,从小气性就大。”魏谦笑了起来,“跟小宝吵一次架,直到搬家也没进过她的屋门。”

    “你居然还记得。”魏之远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,瞳孔中似乎有两盏小小的灯火,灼灼地跳跃着,“你还记得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记得的事多了,你小时候不愿意上学,在学校门口跟我跳脚叫唤,还咬了我一口,结果崩掉了自己一颗牙,以为自己快死了,写成了人生中第一部大作。”魏谦慢悠悠地说,“还有小宝,你们俩那会就跟一对斗鸡一样,从早打到晚,也不知道都是为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她为什么,反正我是为了哄你高兴。”

    魏谦:“胡说,你们俩打架我有什么好高兴的?”

    魏之远俯身伸手碰了一下他的嘴角:“那谁知道?反正你现在都还在笑。”

    魏谦尴尬地敛起不由自主上翘的嘴角,随后他想了想,抱怨说:“不过没几年,后来你长大了,就不怎么跟我亲了。”

    魏之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魏谦莫名其妙地问:“看什么看?”

    “不是不跟你亲,是已经不敢和你亲了。”魏之远说着,从裤兜里摸出了他的钱夹——他的钱夹长期在裤兜里塞着,被各种材质坚硬的牛仔裤磨损得很快,至今已经换了七八个,但翻开以后,相片夹里的相片永远是同一张。

    那张照片旧得已经不成样子,边角都已经磨烂了,被人用胶带重新粘了一圈,上面是个平头板寸、但眉清目秀的少年人,少年穿着校服,站在镜头前,背着手,立正一样站得笔直,好像一根僵硬的棒槌,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,绷得紧紧的,眼神有些阴郁,似乎是对整个世界都怀有深深的敌意。

    “这傻小子是谁?怎么跟个少年犯似的。”魏谦开始没能反应过来,随后他眯着眼打量了好半天,终于费力地认出了那有将近二十年前的自己,顿时整个人都斯巴达了,“这么二的照片,你到底从哪找来的?魏小远,你也太有眼光了,就不能挑张好的吗?你整天随身带着这个……这个脸上明晃晃地写着‘我是傻逼’四个大字的货,不怕别人看见笑话吗?”

    魏之远:“还给我,不许侮辱我的梦中情人。”

    “不给,没收了,我要毁尸灭迹。”魏谦回手把旧照片塞到了枕头底下,不让自己的黑历史继续招摇过市。

    魏之远无奈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行啦,大不了我赔你一个。”魏谦想了想,想起自己压根不怎么照相,他伸手从魏之远裤兜里摸出了手机,调出了他最近刚开始玩的照相功能。

    拍一个什么样的呢?

    魏谦想了想,在病床上挣扎着想起来。

    “你干什么?别乱动,”魏之远立刻按住他,“小心把点滴的针管碰歪了。”

    魏谦微微侧过头,接着魏之远的动作,插着点滴的手轻轻地移动了一点距离,看起来就像是捧起了魏之远那只来按住他的手一样,嘴唇在魏之远的手背上轻轻地碰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喀嚓”一声。

    魏之远的手触电一样地抖了一下。

    片刻后,魏之远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,男人的侧脸带着大病中特有的苍白,显得低垂的眉目愈黑、愈浓重,他像是在熹微晨光中捧起了一朵沾着露水的花,因其娇嫩脆弱与烁烁动人而越发怜惜,一触即放地亲吻一下,而后将其稳稳当当地安放回枝头……嘴角还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、无奈的笑意。

    他无数次地把对他穷追不舍的命运踩在脚下,乃至于“命运”这个贱东西现在都似乎不大敢来招惹他了。他所向披靡,然而单单败在了这朵“花”摇曳的暗香中。

    魏之远觉得自己这条孤独而无悔的路,终于走到了尽头。

    不知是因为这几天一直在医院里陪着太疲惫了,还是什么别的缘故,没过多久,魏之远就忍不住趴在床头上睡着了。

    在他打盹的时候,高僧熊英俊来了。

    他做另类的和尚打扮,在医院里好一番招摇过市,惨遭医生护士、其他病人及其家属的围观,他手里握着一串佛珠,一边走一边捯饬,见谁对谁稽首,见谁避让谁,于是脚程显得很慢,但丝毫也不理别人对他的议论纷纷。

    这时,一个住院大夫追上了他:“师傅!哎,那位师傅!”

    老熊:“阿弥陀佛。”

    医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不确定地问:“您……也是来探病的?”

    老熊神神叨叨地说:“是的,有一位居士刚刚脱离苦海,我来看看他。”

    大夫脸色一变,跟着压低了声音:“哟,是下午送太平间的那位?那可不行,咱们医院管理严格,太平间可不让随便进。”

    老熊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觉得眼下可真不愧是末法时代,连神圣的医疗工作者都能这么肤浅。

    “阿弥陀佛。”老熊叹了口气,耐心地解释说,“那位居士,他不幸还是个活物。”

    “啊,那是得节哀……不不不,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医生见他面如便秘,这才看见他手上拎的果篮,连忙托了托自己脸上的眼镜,义正言辞地说,“其实我追上来,就想告诉您一声,一般女士那种特别飘逸的长裙和长裤最好别在医院穿——哦,我就说您这种能扫着地的衣服,咱们这都是病人,地上细菌病毒多,扫到衣服上,回去有害您和家人的健康。”

    随即,这位较真的医生意识到跟和尚说“家人”不大合适,又补充了一句:“回去有害您和大师兄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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